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自主知识体系，逄锦聚教授主编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下称该书）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该书的出版，是响应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快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号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创新性探索。
一、坚持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基本框架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国化时代化的理论成果，因而该书遵循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基本框架，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自主知识体系进行创新性探索。因此，该书是运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基本框架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理论成果。
第一，该书坚持以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为指导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充分体现了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基本框架的遵循。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开篇指出，“我考察资产阶级经济制度是按照以下的顺序：资本、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对外贸易、世界市场。”显然，马克思构建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包含了《资本论》的理论体系，因而不能把《资本论》的理论体系等同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
因此，遵循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基本框架，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就必须不仅包括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企业和劳动者的关系等内容，而且还要把国家、对外贸易、世界市场等纳入理论体系。该书设专章阐释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的作用，揭示了政府和市场的新型关系、政府的经济职能和中国特色的宏观经济治理体系；设专篇阐释了开放发展和全球治理，揭示了构建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丰富内涵与实现路径。
第二，该书坚持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把经济制度研究作为构建理论体系的重要内容，充分体现了对马克思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规律的遵循。马克思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是要考察“资产阶级经济制度”，因而考察“经济制度”就成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之所以要考察资产阶级经济制度，主要是因为在成熟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资产阶级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创造出了比以往一切世代大得多的生产力，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度已经无法驾驭自己创造的生产力，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已经成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桎梏，因而只有揭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产生、发展、灭亡的客观规律，并把理论转化为物质力量，用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代替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才能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
构建完善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创举，因而需要依据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揭示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运动规律，指导构建适应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发展水平的生产关系，特别是构建与发展新质生产力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该书设专篇阐释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产生和发展规律，以及丰富的理论内涵，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制度基础。
该书还遵循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方法论，把社会主义社会看作是不断发展和变革的社会，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是不断发展的制度，从而设专章阐释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改革，明确了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改革的性质、方向和根本目的，总结了我国改革开放的基本经验，确立了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战略部署，夯实根本制度、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和创新重要制度，把制度优势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
第三，该书坚持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把“研究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分成的三大阶级的经济社会生活条件”作为理论体系的重要内容，充分体现了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为无产阶级服务的鲜明立场遵循。马克思指出，“人们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利益，首先是物质利益，因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因此，“每一个社会的经济关系首先是作为利益表现出来”。马克思通过对资本家阶级、地主阶级和工人阶级经济社会生活条件的分析，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运动规律。恩格斯在谈到马克思永垂科学史册的重要发现时指出，“马克思的第二个重要发现，就是彻底弄清了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揭示了剩余价值的来源，以及剩余价值在资本家阶级中的分配。
该书遵循马克思主义的人民性属性，明确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是来自人民、为了人民、造福人民的理论，从而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党对经济工作的全面领导等我们党的重要创新理论内嵌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
二、推进党的创新理论的系统化、学理化
我们党在长期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改革发展，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实践中，不断总结经验，深化对社会主义经济运动规律的认识，提出了一系列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新理论，推进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中国化时代化发展。这些理论包括：关于社会主义本质和以人民为中心的理论，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关于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特别是新质生产力理论，关于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理论，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关于社会主义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理论，关于促进社会公平正义、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理论，关于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理论，关于全面深化改革、完善和发展社会主义基本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理论，关于企业改革和建立完善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的理论，关于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经济体系、现代产业体系的理论，关于宏观经济运行和调控的理论，关于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国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关于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新时代、新阶段、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理论，关于推动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和区域协调发展的理论，关于“三农”和乡村振兴的理论，关于绿色发展建设生态文明的理论，关于统筹安全与发展的理论，关于扩大开放、推动经济全球化健康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等等。这就为加快构建中国经济学自主知识体系创造了条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
因此，该书从学理上多角度多层次阐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有原创性的经济理论，力求使之形成系统化学理化的经济学说。正如该书所说，“我们的目标是构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自主知识体系、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从这个意义上讲，该书推进了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的集成创新。
第一，该书以“制度-运行-发展-开放”为理论框架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理论进行系统化和学理化。依据马克思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四环节理论，生产决定交换、分配、消费，交换、分配、消费反作用于生产，但分配不仅反作用于生产，在一定意义上还决定生产，因为在生产之前必须有生产资料的分配，也就是生产资料所有制是社会生产的前提和基础。这就意味着，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决定着经济的运行、发展和开放。
因此，该书以“制度-运行-发展-开放”为理论框架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就使该书具有了以下突出特点：一是把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确立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从而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特殊阶段加以认识和分析，彰显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优越性；二是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主线概括为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三是把发展问题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头戏，发展是硬道理，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的硬道理，从而为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奠定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同时也证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巨大优越性。
第二，该书构建了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理论体系。经济制度体系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基础，因而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必须首先阐释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体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突出制度建设这条主线，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完善各方面制度，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推进制度建设，要筑牢根本制度，完善基本制度，创新重要制度，为进一步深化改革确定了基本方向和原则。
因此，该书围绕制度建设主题，按照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的理论框架将我们党的制度创新理论系统化学理化为社会主义制度理论体系。一是把党的领导作为我国的根本领导制度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制度理论体系，这是因为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而经济工作是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党的领导必须要在中心工作中得到体现，发挥党的领导的最大制度优势。二是对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作出了全面系统的阐释，证明了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产生的历史必然性，以及具有的显著优势。三是对重要制度创新从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改革的视角系统总结和阐释，说明了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是不断发展的制度，因而改革永远在路上，但改革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自我完善，从而明确了改革的方向，并以中国式现代化为目标，明确了进一步深化改革的战略部署。
第三，该书构建了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理论体系。我们党提出的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理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理论创新，从而有力推动了社会主义制度优势转化为国家治理优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强化制度执行，着力把制度优势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把继续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作为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
因此，该书按照微观、中观、宏观的理论框架将我们党关于经济运行的创新理论系统化学理化为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理论体系。一是从微观视角阐释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的居民和企业，特别是系统阐释了居民主体的地位和行为，尤其是把农村居民单独进行分析说明其特殊性，成为该书的一个重要亮点，这对我国扩大居民消费具有重要意义。二是从中观视角分析了我国现代化产业体系、现代化市场体系、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等问题，这对于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是一个重要尝试，对把现代化经济体系纳入理论体系具有重要意义。三是从宏观视角对“有为政府”作出了深刻解释，特别是从政府和市场新型关系中界定政府的作用和职能，以及宏观调控向宏观治理体系的转变，充分反映了我们党在宏观经济治理理论上的重要理论创新。
第四，该书构建了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理论体系。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本质，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出，无产阶级取得统治后，要“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已经取得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两大发展奇迹。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因而科学阐释高质量发展就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需要解决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质量发展，就是能够很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发展，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发展。”此外，习近平总书记还认为，“新发展理念是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回答了关于发展的目的、动力、方式、路径等一系列理论和实践问题，阐明了我们党关于发展的政治立场、价值导向、发展模式、发展道路等重大政治问题”。
因此，该书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新发展理念为理论框架，对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理论进行体系构建。一是从经济增长动力转换的视角阐释了创新发展的内涵和战略，揭示了创新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二是从正确处理经济发展重大关系的视角解释了协调发展是国民经济持续健康的内在要求，特别是以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协调发展和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为题阐释了我国经济发展中的重大关系，具有创新性。三是从建设生态文明的视角探讨了绿色发展理论，特别是以“两个结合”阐释绿色发展理论和生态文明，彰显了绿色发展理论的中国特色。四是从增进民生福祉的视角阐释了共享发展，从而把共同富裕、就业优先战略、社会保障、健康中国建设等创新理论纳入体系，体现了全面共享、全民共享、共建共享、渐进共享的发展要求。五是从统筹发展和安全的视角阐释了中国特色的国家安全理论，构建了国家经济安全的理论体系。
总之，该书对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初步尝试，为我国加快构建中国经济学自主知识体系开辟了道路，具有“铺路搭桥”的开创性基础作用。
三、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需要探讨的问题
中国经过70多年的快速发展，取得巨大成就，稳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仍处在并将长期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国作为世界上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地位没有变。一方面，经济社会发展的巨大成就，使我国有条件总结发展经验，并将其上升到理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形成中国理论，解释中国经验，指导中国新的实践。另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还没有完成从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还是需要不断发展的理论。马克思指出：“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
因此，该书遵循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方法论明确指出，“由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制度，还不够成熟，所以要构建完善的成熟的体系结构有一定的困难”，从而决定了该书只能构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熟程度相适应的体系结构。因此，该书构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是一个开放的、发展的、需要依据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完善的理论体系，这就为继续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打开了讨论之门。
遵循马克思构建政治经济学科学理论体系的基本逻辑，对进一步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是否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做进一步的讨论。
第一，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逻辑起点。马克思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方法论基础上运用了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统一的方法论。研究方法是指从具体到抽象的方法，即从各种具体现象中抽象出一些最简单的规定和范畴，揭示事物的本质；叙述方法是指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用抽象的概念和范畴解释具体，使具体不再是混沌的表象，而是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从资本主义私有制出发的，而叙述《资本论》的理论体系时却是从商品出发的，也就是从市场经济的一般范畴出发的。因此，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从研究的要求来看，应该从基本经济制度出发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但从叙述的要求来看，是否应该从商品这个抽象的一般概念和范畴出发，从市场经济一般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特殊，引出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
第二，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理论体系。该书既然是按照新发展理念的理论框架构建我国经济发展的理论体系，那么就应该把开放发展也纳入经济发展的理论体系，体现经济发展理论的整体性、系统性和学理性，特别是从实践来看，以开放促发展、以开放促改革是我国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也是经济发展的强大动力。但把开放发展纳入经济发展理论体系，如何处理其与经济全球化的关系是构建理论体系的难题。马克思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时，总体上是按照首先阐释封闭经济，然后再演进到开放经济的顺序展开的，但马克思也没有把二者截然分开，如在揭示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时，就把对外贸易作为重要因素加入进来，因为马克思认为，对外贸易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的产物”。因此，在把开放发展纳入经济发展理论体系的情况下，不再从中国的视角，而是从经济全球化的视角看中国经济，从而能够更好理解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过程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趋势。
第三，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理论体系。按照微观、中观、宏观的理论框架构建经济运行理论体系在现阶段已经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经济运行理论体系，但如果以商品一般为逻辑起点，从市场经济一般演进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探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理论，就可以对经济运行理论体系构建进行新的探索。该书对此已经进行了初步探索，但还没有形成统一的理论框架，如在分析微观经济运行时，该书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微观主体”阐释居民和企业，但中观和宏观的运行分析没有统一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框架中，可否以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为主线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理论？这样，既可以遵循马克思从一般到特殊的叙述方法，还可以借鉴西方经济学关于市场经济一般的科学成分，更可以把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充分体现在经济运行中，解释中国经济发展奇迹。
注：本文的脚注请查看期刊原文。
作者：黄泰岩，中国人民大学全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兴边富民战略研究院院长。
（来源：《政治经济学评论》2025年第4期）